【文学原创】有娘的日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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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娘的日子

周末下班回到家里,刚想坐下喝杯茶,忽然看到玻璃茶几上放着一个方便兜,小心翼翼地打开,便有一阵熟悉的浓郁的韭菜饼的味儿扑面而来。

伸手摸摸,还热乎乎的——我知道,是娘送来的。妻子做的,不是这个味道。这味道,已经伴我四十多年了;这味道,早已深深地嵌入我的骨子里。

我假装不知,问妻子道:“谁送来的?”

妻子怪怪地看了我一眼:“还有谁,咱娘送的啊。”

妻子的这一句话,让我倍感温馨与浪漫。从先前的“你娘”到如今的“咱娘”这一称谓的改变,充分昭示了一个女人痛定思痛后才开始平静地与你准备厮守到老,才开始无奈或有奈地与你死心塌地过日子的暧昧警报从此彻底解除。

看我眼里闪现出点点滴滴的感激,妻子也开始对我的情感推波助澜起来:“娘送来韭菜饼,看着我吃完了一个……没等着你回来,就回去了。”

我急忙问道:“娘没吃吗?”

“没呢……说是家里忙,得准备开始收拾蒜地了……”

……由于中午去老同事家里叙了叙旧,喝了些小酒,酒席上菜肴甚是丰盛,此时我并不像是往日那样饥肠辘辘。

我端坐在沙发上,聆听着秋天的风儿从窗户缝里嘶嘶地吹进来。在这满溢着韭菜饼味儿的客厅里,我不开电视,不开音响,唯有一种异样的情调和旋律在我的灵魂深处流淌——

有娘的日子,真好。

娘就是娘。现在的孩子都开始流行喊“妈”了,我总觉得这“娘”和“妈”不是一个概念。小时候我们邻居家的孩子是喊“妈”的,因为他爸爸是工人。小时候的我,就天真地想过,是不是干部工人的孩子都喊妈,而老百姓的孩子就得喊娘呢?那个年代抓得轰轰烈烈的阶级斗争为什么在这个称呼上就没有“斗争”一番呢?反正我只知道,我邻居家那个所谓的孩子的“妈”,总是天天翻着白眼珠,拿吃饭筷子不断地敲打每个孩子的小脑袋。

其实这个伟大的称呼在各民族各地域都有不同的喊法,但总有一个令人肃然书面语将这些林林总总的喊法归纳起来,如同百川纳海,如同九九归一,这个词语就是:母亲。

我们小时候,家里逢年过节一块团聚的时候,那些叔叔大爷们总是戏谑地问我们每个小孩子,你有几个娘啊,那个时候的我们当然无法推测出大人们心里的那些居心叵测来——但是最终大人们还会善意地告诉我们:等你长大了,还有一个娘——每当这时候,叔叔大爷们总会齐刷刷地喊起来:“丈——母——娘!”

可如今,妻子的娘,我的岳母大人已经去世二十年了。也难怪我女儿的生命概念中,对“姥姥”或是“姥娘”一词确是模糊不堪。

每次回老家,我娘总是一遍遍地嘱咐我道,在家里勤快点,别动不动就发脾气,对媳妇儿好一点,人家那么年轻就没了娘——唉,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啊。

而我平时也总是半认真半玩笑地跟妻子调侃:“你现在是没娘了……放心吧,我娘就是你娘!哪一天我娘没了,咱俩就真的都成了没娘的孩子了!”

每当此时,妻子也眼里总是闪闪烁烁,有星光涌动。我想,此时此刻,她一定又想起天堂中她那个一辈子含辛茹苦的亲娘了。

而今,我娘确是老了。娘已经决然不是当年那个挑着两担棉柴从田埂上悠然而过的娘了。娘的头发早已斑斑白白,娘的额头早已沟沟坎坎,娘的眼角早已层层叠叠,娘的身躯早已颤颤巍巍……

而娘对孩子的爱却与日俱增。那一年我出公差去泰安听名师作报告,娘听说后央求我,要不我也跟着你去泰安?我苦笑了一下:我知道,母亲不会是跟着我开会,她是想念她的亲生女儿了——我那远嫁外地的妹妹。

还有那一年,弟弟和弟媳大闹了一场,弄得两个人分居好几天。母亲听到消息,不顾年老体衰,连夜进城奔赴“战场”——二十多里外朝阳小区,找到儿媳,苦口婆心,终于让两人破镜重圆,和好如初。

娘对我的爱就不用说了,我总是感觉我们弟妹三人中,娘对我有偏心,不知道我是长子的原因呢,还是我从小就乖的原因呢。我每次周末周日回老家,娘知道我喜欢吃手擀面,无论多忙,她总是挤时间为我亲自做手擀面,有时候是鸡蛋面,有时候是黄豆面……而每一次当我坐在桌子前吃得额头汗津津的时候,娘总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吃,然后舒心一笑,眼角的皱纹如朵朵盛开的菊花——娘的手擀面,纵然你吃遍人间美味,你也找不到它独特的味道,因为面里边擀进了浓浓的爱的元素。

而我每次晚上从老家回到自己的住处,母亲总要拿着手电,踏着乡村小道上的疙疙瘩瘩,绕过仄仄的道道胡同,送我到村口……我走出老远,回头望去,母亲的手电筒还在村口处闪闪烁烁——我知道,那是母爱的灯光;而我回到住处,总是在十分钟内,母亲的电话里的问候声总会如约响起——我知道,那是幸福的铃声。

又是一年秋风起,娘是不是又要打算为我做棉衣了?记得前年,娘给我送来了一个大大的包裹,拆开一看,原来是件棉裤——就是我们小时候穿的那种用自家地里的棉花做成的棉裤。

娘知道,有一年的深秋我开着楼上的窗子睡觉,不小心腿部受凉了,左腿又痛又麻,持续了三个多月才好。娘说,你的腿受过凉,不注意不行啊——接下来是娘的原话:

“趁着我的眼睛还看得见,我赶紧给你做件棉裤吧。”

娘说这话的时候,眼神慈祥地盯着我。此时的我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我已经看不清娘脸上的任何表情,因为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。

我只得悄悄转过身去,强忍着滑下的泪水,低声说了一句很是违心的话:

“娘,现在谁还穿这玩意儿啊……”

的确,现在大街上谁还穿这种老式棉裤啊。我的生活中,确实也穿不着棉裤了,冬天单位和家里都供暖,从家里到单位也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,而我这十多分钟,从来都是步行来来回回的,冷不到哪里去。

到如今,这种棉裤母亲已经给我做了三四件了,每年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的日子,妻子总是要翻出它们来,在阳台上晾晒一下。也每每这个时候,妻子总是和我说,别让娘再给做棉裤了,穿不着,光浪废这些好棉花……我跟妻子说,我不知道跟娘说过多少次了,我哪里管得了她啊。

娘通常是每周都会给我送东西来的,有时候是赶集顺便捎来,有时候是专程送来的。娘总是骑着那辆鑫达牌的三轮自行车,停在楼下,然后把一个大大的编织袋费力地弄上我住的四楼,然后小心翼翼地敲门。

母亲送来的东西很有季节时令性,有时候是翠绿如玉的鲜韭,有时候是红彤彤的圆椒,有时候是紫亮亮的玫豆,有时候是几只黄灿灿的煮玉米……其实这些东西,我放学路上可以随手从马路边上的小菜摊上,或者是从附近超市的柜子上顺手买来的——但这个年代,那些充溢着农药和激素的蔬菜谁吃着都不放心,唯有娘送来的,那才绝对是绿色无污染的。

有娘的日子,回到老家后才真有一种家的感觉。今年的中秋节,娘格外高兴:除了我和弟弟两家,妹妹一家也专程从泰安凤栖湾小区赶来与我们团聚了。桌上的五仁月饼散发着浓郁的玫瑰香味,娘反复地唠叨着:

“你们都好了,娘也放心了!大孙女上班了,单位不错……孙子考上免费师范生了,这下好了,连工作问题也解决了!唉,就是离家远了点啊……还是外孙最让姥娘开心,说是整个泰安一中同年级两千多人中,总分排第六名,这可真是你家祖上积德啊……”

娘说着把头转向我,问道:“你说睿康(我外甥的小名)这成绩,明年考清华大学有希望吗?”

我笑了笑,跟她开玩笑说:“娘,这回你可说错了。我外甥这成绩啊,考清华算是屈才了……明年得去美国哈佛了!”

娘自然听不懂哈佛是啥玩意儿,可是从我的口气中,她还是舒心地笑了。

娘高兴就好,高兴就好。

…………

“今晚不用做饭了!有娘送来的韭菜饼,就着娘送来的韭菜花,就这么凑合一顿吧……”妻子从水深火热的厨房奴隶中翻身解放出来,兴奋地喊道。

我的思绪也戛然被拉回来。

是啊,有娘的日子,真好。有娘的日子,飒飒秋风竟变得如此温情默默;有娘的日子,璀璨的夜空也开始变得明朗澄明起来。

有娘的日子——记得珍惜哦!

(2016年9月24日晚)



时间 2016.09.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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